部分人類的成神之路

一位歷史學家在整合了自己的所知所想後,對未來提出了兩個預測:

  1. 一部份人的求生技能將會被科技所創造的人工智能、機器所取代,成為「無用的人」。
  2. 一部份人則會透過駕馭生物工程、半機械人工程與人工智能的力量,成為「神人」。

可能你也早有略聞這本書了,亦即《人類大命運:從智人到神人》(我看的依舊是簡體版的《未來簡史》電子書),作者是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我們在前個星期解讀過他的另一本書,講述了人類的獨特之處在哪裡,我們又是如何從原始人變成現代人的。

現在,這位歷史學家要挑戰另一個目標,亦即透過「過去」與「現在」的所知,推測出未來的可能走向,其中包括上面所說的——一部份人成了「無用的人」,一部份人成了「神人」。

但是,是什麼原因讓他有此看法呢?

首先,人類整體在近代,有了一個觀念上的重大改變。

一切都是技術問題

縱觀人類幾千年(或幾千萬年)歷史,人類始終對三個大問題束手無策,那就是飢荒、瘟疫和戰爭,這三大問題衍生了許多的人間悲劇,而且至到如今也依然存在。

不過,相比幾百年前,這三大問題卻在近幾十年來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飢荒、瘟疫和戰爭的發生及影響力都大幅的降低——在2010年,飢荒和營養不良合計奪走了約一百萬人的性命,但肥胖造成的死亡人數則是三百萬人。

病毒的影響力也一樣下降,在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造成的死亡人數大約有五千萬到一億。而發生在2014年,被譽為「近代最嚴重的公共衛生緊急事件」的伊波拉疫情,雖然也帶來了慘重的人命損失(約一萬一千人),但如果比起西班牙流感所造成的傷害,還是相差甚遠的。

而戰爭和暴力事件所造成的人命傷亡也同樣大幅下降,在2012年,全球約有五千六百萬人死亡,其中六十二萬人死於人類暴力(包括戰爭與犯罪)。相較之下,自殺人數有八十萬,而死於糖尿病的人則高達一百五十萬人,是死於暴力的兩倍以上。糖,或許比暴力更危險呢。

那麼,是什麼樣的轉變讓這三大問題(飢荒、瘟疫和戰爭)得到了更好的控制呢?

作者哈拉瑞指出,主要是人類的對待這三大問題的態度變了,從前的人在遇到這些問題時只能祈求神靈保佑,對他們來說,這些問題是無解的,人類的力量是無法解決這三大問題的。

而對現代人來說,這些問題都只是「技術問題」,飢荒是經濟問題;瘟疫(及其他疾病)是醫學問題;戰爭與暴力問題(多半是為獲得資源)則被貿易(同樣能獲得資源)取代。

換言之,現代人面對三大問題時,不再無語問蒼天,而是會尋找技術方案,人們普遍意識到這些問題是可以被更好的控制的,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擔心飢荒、瘟疫和戰爭的發生。

這當然不是說這些問題已經不復存在,而是說它們不再佔據人們的大部分心思了。

那麼,現在的人們心思都放在哪裡?

在三個新議題上。

長生不死、幸福快樂、全方位能力

在科學家的眼中,死亡也是一個技術問題:

在現實中,人類之所以死亡,可不是因為有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在敲他們的肩膀,不是因為上帝的旨意,也不是因為這是什麼宇宙計畫的重要部分。

人類會死亡只有一個原因:人體運行出了點兒技術問題,比如心臟不跳、大動脈被脂肪堵住、癌細胞在肝臟裡擴散、病菌在肺裡繁殖。

到底是什麼造成這些技術問題?

答案是其他的技術問題。心臟不跳,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氧氣到達心肌。癌細胞擴散,是因為突變的基因改寫了指令。病菌侵入我的肺裡,是因為有人在地鐵裡打了個噴嚏。這裡沒有什麼形而上的事,一切都只是技術問題。

只要是技術問題,就會有技術上的解決方案。要克服死亡,並不需要等到耶穌再次降臨,只要實驗室裡的幾個科技專家就夠了。如果說傳統上死亡屬於牧師和神學家的飯碗,那麼現在工程師正在接手這筆生意。

借助化療或納米機器人,我們就能殺死癌細胞;用抗生素,就能消滅肺部病菌;心臟不跳了,可以用藥物和電擊讓它重新開始跳動,如果還是不行,還能直接換個心臟。

當然,現在並不是所有技術問題都已經找到解決方案。但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投入這麼多時間和金錢,研究癌症、細菌、基因和納米科技。

就連不屬於科學界的普通百姓,也已經習慣把死亡當成一個技術問題。如果有位婦女問醫生:「醫生,我是哪裡出了問題?」醫生有可能說「你得了流感」、「你得了肺結核」、「你得了癌症」,但沒有醫生會說「你得了死亡」。

對我們來說,人會死,是因為得了流感、肺結核、癌症,而這些都算是技術問題,總有一天能找到技術性的解決方案。

對大部分還未超過50歲的人來說,應該不會對長生不死感到興趣,因為就目前來說,死亡離我們還是很遙遠的感覺。但總有一天,或許我們也會對長生不死感到有興趣,而事實上,許多知名人物如庫茲威爾(Ray Kurzweil,美國科技創新國家獎得主)和泰爾(Peter Thiel,PayPal 創辦人),已經對長生不死抱著莫大的興趣,並且身體力行的努力推動著「資本+科學」以對抗死神。

有專家認為,人類或許到了2200年就能徹底打敗死亡,而庫茲威爾更樂觀,他認為到了2050年,只要身體健康,鈔票夠多,就能每十年從死神手中逃走一次,藉此達到長生不死。

需要留意的是,這裡說的長生不死不是刀槍不入的長生不死,而是不會老死。而哈拉瑞認為,要在21世紀之內達到長生不死是比較難的,但從科學技術的角度看來,長生不死只是時間問題,而不是能不能的問題。

另外,每個人的終極追求——「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也成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新議題。

但幸福快樂到底指的是什麼?

神經科學研究指出,人們體會到的愉悅感來自大腦的「愉悅迴路」區域(我寫過有關書籍的解讀),當你進食、獲得成就感和性高潮時,這一迴路都會受到刺激並分泌多巴胺。而如果你把電極連接到大鼠腦袋裡的「愉悅迴路」,並進行持續的刺激的話,大鼠就能感覺到持續的愉悅與興奮狀態,換言之,「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直到死亡。

但如果,長生不死的技術已經成功被研發呢?那麼這只大鼠可能就會「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這聽起來可不令人嚮往,甚至有點恐怖和矛盾,我們藉此想像到的是一個被關在實驗室裡無法動彈,全身扭曲,卻經歷著極度愉悅的大鼠,你說它感到痛苦嗎?卻又不是。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大鼠,但我相信目前沒有太多人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另一個可以讓人持續達到愉悅的方法,就是嗑藥。但我們都知道這會帶來強烈的副作用,甚至暴斃,這裡就按下不談。

那麼,如果我們不要那麼極端,不要用這種利用電極干預大腦的方式,也不要借助藥物獲得幸福呢?

那自然也是可行的,我在另一篇有關幸福的文章寫過,人類的幸福是一種主觀感受,利用一些小方法就能得到可觀提升,雖然談不上「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也不失為可行的辦法。

無論如何,哈拉瑞的重點是——在對抗死亡與避免痛苦的鬥爭中,科學家會逐漸研發出足夠多的新技術,這些技術將讓人類獲得更大的能力,成為「神人」。

三條成神之路

這裡的「神人」指的不是造物主那樣的神,而是擁有一種或多種超能力的人。

在追求幸福和不死的過程中,人類事實上是試著把自己提升到神的地位。這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特質如神一般,也是因為為了戰勝年老和痛苦,人類必須能夠像神一樣控制自己的生物根本。如果我們有能力將死亡和痛苦移出人體系統,或許也能夠隨心所欲地重新打造整個系統,以各種方式操縱人類的器官、情感及智力。

這樣一來,你就能為自己購買大力士赫拉克勒斯的力量、愛神阿弗洛狄忒的性感、智慧女神雅典娜的智慧,如果你想要的話,還可以購買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瘋狂。

到目前為止,要增加人的力量,主要還是依靠改進外部工具。但在未來,則可能會著重於改進人的身心,或直接將人與工具結合起來。

人要升級為神,有三條路徑可走:生物工程、半機械人工程、非有機生物工程。

生物工程源起於我們認識到人類還遠遠沒有發揮身體的全部潛力。40億年來,自然選擇不斷調整和修補人類的身體,讓我們從阿米巴變成爬行動物,再到哺乳動物,現在成了智人(我們這一種人類的學術名稱)。

但沒有理由認為智人就是最後一站。只不過是基因、激素和神經元出現一些相對來說並不大的變化,就已經足以讓直立人(最厲害的成就只是製作出石刀)變成了智人(製造出了太空船和電腦)。沒有人知道如果人類的DNA(去氧核糖核酸)、內分泌系統和大腦結構再多一些變化,結果會是如何。

生物工程並不會耐心等待自然選擇發揮魔力,而是要將智人身體刻意改寫遺傳密碼、重接大腦回路、改變生化平衡,甚至要長出全新的肢體。這樣一來,生物工程將會創造出一些小神(godling),這些小神與我們智人的差異,可能就如同我們和直立人的差異一樣巨大。

說白了,生物工程的終極手段,就是直接對人類進行基因改造,從根本上改造人類的架構。而這意味著,一個人的智力、體力、性格、身體、樣貌、遺傳病,甚至是否會禿頭,都能在出生之前被決定,而這些只是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可能性。

雖然後天與環境因素依然會發揮作用,但基因改造已經能讓這一個人在起跑點領先了不少。

半機械人工程則更進一步,是讓人體結合各種非有機的機器設備,例如仿生手、義眼,又或是將數百萬個納米機器人注入我們的血管,讓它們在血液中巡航、診斷病情並修補損傷。這種半機械人的某些能力將會遠遠超出任何有機的人體。

例如,一個有機身體的所有部分都必須緊緊相連,才能發揮作用。如果有一頭大象的大腦在印度,眼睛和耳朵在中國,腳在澳大利亞,那麼這頭大象根本就是死了,就算出於某種神秘的因素它還活著,也是眼不能視、耳不能聽、足不能行。

然而相對地,半機械人卻能夠同時出現在許多地方。比如半機械人醫生根本不用離開位於斯德哥爾摩的診室,就能在東京、芝加哥甚至火星上的太空站進行緊急手術。唯一需要的,就是夠快的網路連接,以及一雙仿生眼、一雙仿生手罷了。

但再想想,為什麼只能是一雙呢?為什麼不能是四隻眼睛?事實上,連這些想法都是多餘的,如果能有儀器直接連接半機械人醫生的大腦,又何必再用手去拿手術刀?

這聽起來很像科幻小說,但其實已經成為現實。最近已有猴子學會如何通過植入猴腦的電極控制遠端的仿生手腳,癱瘓的病人也能夠僅依靠意念就移動仿生肢體或操作電腦。如果你想的話,也能夠戴上電子「讀心」頭盔,在家裡遙控電子設備。

這種頭盔並不需要把電極植入大腦,而是讀取頭皮所發出的電子信號。如果想開廚房的燈,只要戴上頭盔,想像一些事先程式設計的心理符號(例如想像你的右手做某個動作),就能把開關打開。這種頭盔現在在網路上就能買到,只要400美元。

除了用「讀心」頭盔來操作廚房的燈之外,書中還介紹了另一項技術,叫「經顱直流電刺激器」(transcranial direct-current stimulator),也是一個頭盔,但這個頭盔的作用是刺激你大腦的特定區域,加強你在執行任務(無論是學習,還是狙擊敵人)時的專注力和表現,也會讓你更冷靜。

雖然現在將它投入使用還言之過早,也還未排除安慰劑效應,但有幾項研究指出,像是無人機操作員、空中交通管制員、狙擊手等等需要長期保持高度專注的職業,都能透過帶上這個頭盔,提升認知能力。

現在,想像一下,你坐在辦公室裡努力的敲打著鍵盤,忽然你聽到身旁傳來比你快上許多的打字聲,你轉身望去,發現坐在你隔壁的同事頭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頭盔,並且目光銳利的執行著他的工作。

猜想一下,你和他的效率會相差多少?你是否會放下工作,轉而上網訂購一個這樣的頭盔(可能你還找到一個性能更好的)?

然而就算是半機械人工程,現在也相對保守,因為它假定由有機的人類大腦作為生命的指揮和控制中心。還有另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就是徹底拋棄有機的部分,希望打造出完全無機的生命。神經網路將由智慧軟體取代,這樣就能同時暢遊虛擬與真實世界,不受有機化學的限制。

經過40億年徘徊在有機化合物的世界,生命將打破藩籬,進入一片無垠的無機領域,形成我們在最瘋狂的夢中都未曾設想的形狀。畢竟,不管我們的夢想多麼瘋狂,也還是逃不脫有機化學的限制。離開有機領域後,生命或許終於能夠離開地球。

40億年來,生命之所以還是局限在地球上的一小部分,是因為自然選擇讓所有生物都要完全依靠地球這個巨大星球的獨特環境。就連現在最強大的細菌,也無法在火星上生存。相反,如果是非有機的人工智慧,就比較容易入侵外行星。

因此,用無機生命替代有機生命之後,可能就播下了未來銀河帝國的種子,但其領導者不見得是《星際迷航》裡的柯克船長,反而有可能是資料先生(Mr.Data)。

發射無機生命到太空的確是一個創舉,但那或許不會是你特別關心的事情。你更關心的是,到底最終是誰取代了大部分人類的工作?

當然是近年來出現頻率高漲的一個詞「人工智能」。

科學家眼中的萬物本質

「人工智能」是什麼?

如果對人工智能的定義進行簡化,簡化到最後就是「演算法」,人工智能說白了,就是一堆演算法組成的一套演算法,或者說演算系統。

人工智能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根據演算法進行計算,而所依據的不同演算法可以產生出不同的計算結果,而當你設計出一個足夠先進和複雜的演算系統時,理論上,你就可以讓它執行任何的計算任務,包括模仿人類思考。

因為在科學家眼中,其實所有事物,包括人類的思考,都是可以進行量化(quantify,數量化)的,也應該進行量化,然後用數學演算法來描述、表現出來,形成演算法。

那什麼是量化呢?

舉個例子,如果你現在感到很高興,然後科學家問你,如果0分是毫不高興,10分是最高興,你現在體驗著的高興是多少分?這時你給出的答案,就是被量化了的高興情緒。

換言之,連主觀情緒都是可以被量化的。(當然更好的方法是,也檢測你大腦中的多巴胺分泌與接受程度)

那麼量化對科學家來說有多重要呢?

舉個例子,愛因斯坦在發表「廣義相對論」(一套描述引力的理論,而且是他的巔峰之作)的八年前,就已經對「廣義相對論」有了大概的猜想,但當時的他還未找到用數學來描述「廣義相對論」的方式,於是才花了八年的時間來學習需要的數學工具,在完成數學計算後才發表。

對物理學家們來說,數學是物理學家最重要的溝通語言。

而在生物學家的眼中,生物本身就是一套演算系統,只是每個生物的複雜度不一樣而已:

生物學家近幾十年間已經證實,情感並不是只能用來寫詩譜曲的神秘精神現象,而是對所有哺乳動物生存和繁衍至為關鍵的生物演算法。

以生存問題為例:有只狒狒看到附近樹上掛著一串香蕉,但也看到旁邊埋伏著一隻獅子。狒狒該冒著生命危險去摘香蕉嗎?這可以看作計算概率的數學問題:一邊是不摘香蕉而餓死的概率,一邊是被獅子抓到的概率。

要解開這個問題,狒狒有許多因素需要考慮。我離香蕉多遠?離獅子多遠?我能跑多快?獅子能跑多快?這只獅子是醒著還是睡著?這只獅子看起來很餓還是很飽?那裡有幾隻香蕉?香蕉是大是小?是青的還是熟的?除了這些外在資訊,狒狒還要考慮自己身體的內在資訊。

如果它已經快餓死了,就值得不顧一切去搶香蕉,別再管什麼概率了。相反,如果它剛剛吃飽,多吃只是嘴饞,那又何必冒生命危險?想要權衡所有變數和概率之後得到最好的結果,狒狒需要的演算法會比控制自助飲料機的演算法複雜得多,然而計算正確得到的獎勵也大得多,那就是這只狒狒的生命。

如果是只膽小的狒狒(也就是它的演算法會高估風險),就會餓死,而形成這種膽小演算法的基因也隨之滅絕。如果是只莽撞的狒狒(也就是它的演算法會低估風險),則會落入獅子的口中,而形成這種魯莽演算法的基因也傳不到下一代。這些演算法通過自然選擇,形成了穩定的品質控制。只有正確計算出概率的動物,才能夠留下後代。

但這還是非常抽象。到底狒狒要怎麼計算概率?它當然不會忽然從耳後抽出一支鉛筆,從褲子後面的口袋掏出筆記本,然後開始用計算器認真計算奔跑速度和所需體力。

相反,狒狒的整個身體就是它的計算器。我們所謂的感覺和情感,其實各是一套演算法。

狒狒感覺餓,看到獅子的時候會感覺害怕而顫抖,看到香蕉也會感覺自己流口水。它在一瞬間經歷了襲來的種種感覺、情感和欲望,都是計算的過程。

計算結果也是一個感覺:這只狒狒突然覺得湧起一股力量,毛髮直豎,肌肉緊繃,胸部擴張,接著它會深吸一口氣:「沖啊!我做得到!沖向香蕉!」但也有可能它被恐懼打敗,肩膀下垂,胃中一片翻攪,四肢無力:「媽媽!有獅子!救命啊!」也有時候,因為兩邊概率太相近,很難決定。而這也會表現為一種感覺。狒狒會感覺十分困惑,無法下決心。「上……不上……上……不上……可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要把基因傳遞給下一代,只解決生存問題還不夠,還要解決繁衍問題,而這也取決於概率計算。自然選擇進化出喜好和厭惡的反應,作為評估繁衍機會的快速演算法。美麗的外表意味著成功繁衍後代的概率高。

如果有位女人看到某位男人,會想:「哇!他真帥!」雌孔雀看到雄孔雀心想:「我的老天!瞧瞧那尾羽!」這其實都是類似自助飲料機在做的事。

光線一從男性身體反射到女性的視網膜上,這幾百萬年進化而成的無比強大的演算法就開始運作了,幾毫秒以內,就已經將男性外貌的各種小線索轉換為繁衍概率,並得出結論:「這很有可能是個非常健康、有生育能力的男性,有優良的基因。如果我和他交配,我的後代也很可能擁有健康的身體、良好的基因。」

當然,這項結論並不會用文字或數位表達出來,而是化成熊熊欲火在體內燃燒。對於雌孔雀或是大多數女性來說,這並不是用紙筆來做的計算,而是一種「感覺」。

從這一角度來看,人類不過就是一套演算系統,當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出現想找吃的慾望,當天氣熱的時候就會出現避暑的念頭。

而人類的學習能力以及思考能力,也只是比「找吃的」和「避暑」更為複雜的算法而已。

而當一個人造的演算系統足夠複雜,以致於可以模仿、甚至超越人類的學習與思考時,這個演算系統就可以被稱為人工智能了。

人工智能的職能

而目前比較先進的人工智能,是可以從大量的數據分析中學習,藉此計算出最優的結果(數據越多,結果越正確),並做出一系列原本我們從前以為機器無法做到的事情,而且有些做得比人類還更好,例如人臉識別(正確率達97%)、下圍棋(打敗頂級高手李世乭)、自動駕駛、語音辨識、語言翻譯、醫藥診斷(比醫生準確許多,而且不會疲憊)等等。

其中最震撼人心的一項,是人工智能甚至可以進行藝術創作:

大衛·柯普(David Cope)是加州大學聖克魯茲分校的音樂學教授,也是古典音樂界極具爭議的人物。柯普寫了一些電腦程式,能夠譜出協奏曲、合唱曲、交響樂和歌劇。他寫出的第一個程式名為EMI(Experiments in Musical Intelligence,音樂智慧的實驗),專門模仿巴赫的風格。

雖然寫程式花了7年,但一經推出,EMI短短一天就譜出5000首巴赫風格的讚美詩。柯普挑出幾首,安排在聖克魯茲的一次音樂節上演出。演出激動人心,觀眾反應熱烈,興奮地講著這些音樂如何碰觸到他們內心最深處。

觀眾並不知道作曲者是EMI而非巴赫,而等到真相揭開,有些人氣得一語不發,也有人甚至發出怒吼。EMI繼續更新,學會了如何模仿貝多芬、蕭邦、拉赫瑪尼諾夫和斯特拉文斯基。柯普還為EMI簽了合約,首張專輯《電腦譜曲的古典音樂》(Classical Music Composed by Computer)受到意想不到的歡迎。

人紅是非多,古典音樂愛好者的敵意也湧現出來。俄勒岡大學的史蒂夫·拉爾森(Steve Larson)就向柯普挑戰,來一場人機音樂對決。拉爾森提議,由專業鋼琴家連續彈奏三首曲目,作曲者分別是巴赫、EMI以及拉爾森本人,接著讓觀眾投票是誰譜了哪首曲子。

拉爾森堅信,一邊是人類的靈魂之作,一邊是機器人的死氣沉沉,觀眾肯定一聽就能判斷出。柯普接下了戰書。在指定的當天,數百位講師、學生和音樂迷齊聚俄勒岡大學的音樂廳。表演結束,進行投票。結果呢?

觀眾認為是巴赫的其實是EMI,認為是拉爾森的其實是巴赫,而他們認為是EMI的,其實是拉爾森。還是有人繼續批評,說EMI的音樂雖然技術出眾,但還是缺了些什麼,一切太過準確,沒有深度,沒有靈魂。

但只要人們在不知作曲者是誰的情況下聽到EMI的作品,常常會大贊這些作品充滿靈魂和情感的共鳴。

在人工智能創作的歌曲中,我最喜歡的是這一首(正在重複播放中),可以感受一下:

人工智能在現階段就已經可以做到這些事情,而它未來將能夠做出更多的事情:

2013年9月,牛津大學的卡爾·弗瑞(Carl Benedikt Frey)及邁克爾·奧斯本(Michael A. Osborne)發表了《就業的未來》(The Future of Employment)研究報告,調查各項工作在未來20年被電腦取代的可能性。根據他們所開發的演算法估計,美國有47%的工作有很高的風險被電腦取代。

例如到了2033年,電話行銷人員和保險業務員大概有99%的概率會失業。運動賽事的裁判有98%的可能性,收銀員97%、廚師96%、服務員94%、律師助手94%、導遊91%、麵包師89%、公車司機89%、建築工人88%、獸醫助手86%、安保人員84%、船員83%、調酒師77%、檔案管理員76%、木匠72%、救生員67%。

當然,也有一些工作還算安全。到了2033年,電腦能夠取代考古學家的可能性只有0.7%,因為這種工作需要極精密的模式識別能力,而且能夠產生的利潤又頗為微薄,因此很難想像會有企業或政府願意在接下來20年間投入足夠的資本,將考古學推向自動化。

當然,到了2033年也可能出現許多新職業,比如虛擬世界的設計師。然而,此類職業可能會需要比當下日常工作更強的創意和彈性,而且如果收銀員或保險業務員到了40歲中年失業,能否成功轉型為虛擬世界設計師,也實在難說。就算他們真的轉型成功,根據社會進步的速度,很有可能再過10年又得重新轉型。畢竟,演算法也可能會在虛擬世界裡打敗人類。

所以,這裡不只需要創造新工作,更得創造「人類做得比演算法好」的新工作。20由於我們無法預知2030年或2040年的就業形勢,現在也就不知道該如何教育下一代。

等到孩子長到40歲,他們在學校學的一切知識可能都已經過時。傳統上,人生主要分為兩大時期:學習期,再加上之後的工作期。但這種傳統模式很快就會徹底過時,想要不被淘汰只有一條路:

一輩子不斷學習,不斷打造全新的自己。

只不過,許多人,甚至是大多數人,大概都做不到這一點。由於接下來的科技發展潛力極其龐大,很有可能就算這些無用的大眾什麼事都不做,整個社會也有能力喂飽這些人,讓他們活下去。

然而,什麼事能讓他們打發時間,獲得滿足感?人總得做些什麼,否則肯定會無聊到發瘋。

到時候,要怎麼過完一天?答案之一可能是靠藥物和電腦遊戲。那些對社會來說多餘的人,可以多花點時間在3D虛擬世界裡;比起了無生趣的現實世界,虛擬世界能夠為他們提供更多刺激,誘發更多情感投入。

這聽起來還是不免讓人擔心的,許多人的工作將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真的可能嗎?

我們的社會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整體來說,會。

至於為什麽會,以及其詳細的推論,礙於篇幅的問題就不在此敘述了,感興趣的人可以看原書。

我們這裡來談一談作者預想出來的宗教。

數據教

簡單來說,數據教是「以數據為本」的宗教,數據教的追隨者認為,凡是讓數據成長,讓資訊自由的行為,就是善的。

但為什麽?

還記得前面我們提到,人工智能的演算法是「越多數據就越準確」的嗎?

在這一前提下,數據越多意味著人工智能就越強大,而人類的力量也隨之增強。

為了方便理解,我們不妨來科幻一下,看看未來如果各種事物都被量化,然後上載到雲端會是怎樣的情形。以下,是我根據我對哈拉瑞提出的觀點的理解,自己進行的一次思想實驗:

你剛購買了最新款的「個人身體狀況監測儀」,並讓商店裡的機器人為你安裝到的手臂上,這一個監測儀會隨時隨地的檢測你身體的狀況,並實時的把你身體的各項數據傳到你的可穿戴設備裡,例如,血糖多少、血壓多高、各個內臟的健康指數,而且還會根據這些數據,建議你午餐補充什麼營養(它根據你目前的胃口推薦了蘋果派),並告訴你你從事太多腦力工作,因此建議你跑步上班,以提升大腦的健康與效率。

而且你還可以下載最新的病毒數據,用以檢測最新型的病毒是否已經傳染給你。

你覺得這東西真不錯,於是照它的建議買了個蘋果派並跑步上班。之後,監測儀開始向你索取上載數據的權力,這樣你就可以和其他人比較自己的健康指數,看看自己是不是比大部分人更健康,你點擊了同意。監測儀回答說「感謝您幫助了全人民」。

在這個時代,上載自己的數據是新的道德規範,因為每個人的數據都可以幫助人工智能更好的完善醫療系統,也可以在第一時間拉響病毒傳染的警報,而這最後的受益人就是全人民。

放工回到家,你上網看看社交圈裡有什麼最新消息,而你看到的標題是「政治家傑克承諾,將採取ABC的演算法來制定政策」另一個標題則是「政治家馬克承諾,將採用XYZ的演算法帶動經濟」。

現在的政治選舉的宣傳策略,不再是個人的理想,而是政客會搭配哪一款人工智能來制定國家政策。而之所以人工智能可以給出很好的政策建議,都是多虧了數據教成員(互聯網時代的各大龍頭們)在近幾十年來不斷開發「量化設備」,並不斷的上載有關人類的各項數據。

「量化設備」指的是可以將任何有關人的行為和生理反應轉化為數據,像前面你買的那個「個人身體狀況監測儀」就是量化設備的其中一種。

可以明確的記錄下一個人在每一秒鐘做了些什麼、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出現過什麼情緒等等,在收集了足夠的數據後,人工智能會根據這些數據推送你會喜歡聽的歌、電影、遊戲、文字,如果提供的數據足夠多,那麼它還可以根據數據搜索出適合成為你終身伴侶的人,其準確率高達91%。

這項服務在資訊氾濫的那個年代大受歡迎,當時的人們還需要手動在搜索器上輸入關鍵詞,而現在完全無需這麼麻煩,只要戴上量化設備,久而久之人工智能就會對你有足夠的了解,進而推送那些你一定喜歡的東西。

而當人工智對所有這些被大量上載的個人數據進行分析之後,就能得出哪些政策對人民來說影響最大最好,哪些則相反,進而提出更好的政策。

也正是因為人工智能可以提出更好的政策,這讓一些數據教的人認為,直接推舉人工智能當總統,讓演算法決定國家政策是更明智的選擇。

尚在政治界的人類政客們當然極力反對,而在被問到「為什麽不讓人工智能出任總統?」時,他們提出的理由是「因為我們有意識,而人工智能沒有」。

數據教的人當然不接受這一套,因為對數據教的人來說,意識和效率成長、經濟成長、數據成長、人類福祉等等因素無關。

而總統之位應該給有能力讓這些指標成長之「物」來當。

40年前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那是我父母還年輕的年代,個人電腦尚未普及,手機都還沒被發明的時代,而在這40年後的今天,我們的生活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變化。

那麼,40年之後的世界會變成怎樣?

作者哈拉瑞說,沒有人可以真的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一切都還言之尚早,而他寫下這本書也不是為了預言什麼,而是為了讓人們知道更多的選擇,尋找不一樣的可能性。

未來有一部分人或許真的會成為所謂的「神人」,又或許不會;有一大群人或許會因為被科技取代而成為「無用之人」,又或許不會;而數據教可能會出現,也或許不會。

但書本最後,他又用隱晦的方式引導讀者思考一下:

如果真是這樣,你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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